小洲，牛鼻子里穿过的春天

本帖最后由怡草于 2016-7-11 22:00 编辑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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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FONTlor=red>去小洲，选择从大学城北亭村步行前往。沿路而行，尽是农家的果园。难怪小洲，有“万亩果园”之称。硕大的杨桃探出墙来，让人禁不住垂涎三尺。不少农妇挑一担子新鲜的杨桃，木瓜来招揽路人。还热情的邀你至田家采摘。村里的农妇，总是热情好客的。即使做买卖，亦是笑脸迎人，保留着“农村社会里所持有的那点朴素的人情美”与她们交谈，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委婉动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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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FONTlor=red>我愈渐走进它。这一头，整个小镇粉刷一新。街道，商铺，市场，画室，钢筋水泥的房屋，构成与城市无异功能完善的生存系统。我知道，这只是小洲的外部。而最美的部分，应还在九曲回廊处。直到我在转角处，看见伫立在面前的小洲人民礼堂，才印证了内心的预想。两千多年的古老村落，从这里正式拉开了帷幕，沿着门前流水，展开丰富多彩的内部。而之前的，都成了无关紧要的序曲。礼堂前，有两个女孩在全神贯注的写生，对象是面前嬉戏的小孩。身旁的小强不自觉的走向这两个女孩，并与之交谈。得知她们是今年的美术艺考生。都从外地来到小洲参加考前的美术培训班，现今这里已经汇聚了两千多的美术生。上世纪九十年代开始，当代岭南画家关山月，黎雄才等著名画家纷至沓来，在此诗意的栖居。也吸引了大批书画爱好者前进行艺术创作和交流活动。于是，几十年间，各种各样的画室画社孕育丛生，成了小洲特色的景观。我惊诧，小洲不是成了“画城”了吗？我环视周围，两千多年的历史魅力，环境清幽，为他们提供丰富的绘画资源。广州城市化的日益膨胀，金钱利欲侵占了创作的精神领土，迫使一些艺术家选择出走，归隐。这从中多少有些被迫无奈的味道。为艺术生存的人，誓必成为城市的潜逃者。安于竹篱茅舍，小桥流水。一箪食，一瓢饮，在陋巷。它的一山一水，皆天然去雕饰。两千多年的古老村落，时光抖落时，亦不过从画纸上做了一个依稀的美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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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洲礼堂面前有一条小河，古有“家有临水，户户通舟”之说。不禁让我想起了沈老的“近水人家多在桃花杏里，凡有桃花处必有人家。凡有人家处必可沽酒”。我的思绪不由自主的顺着流水而下，引领我的脚步朝向它更幽深的内部。土地由原来的水泥过渡到青麻板石，双脚感受到明显的质感变化。我放慢了脚步，试图隐藏一个城市人的呼吸，和身份特征，与小洲来一场偶然相遇。在桥上，两个老妪相逢，开始了你一言我一语的对话。我不知道她们聊了多久，我也听不清她们的对话内容，可我能感受到一份午后阳光的熨帖，不偏不倚的打中我的内心。对于一座古老的村落而言，老人无疑是一部功能齐全的百科全书。若你细听，往事便如同门前流水，涓涓而出。我从她们身边走过，恰如一叶而落。老妪没有感觉到异常变化，目光是静止的，波澜不兴。周围有些摄影爱好者，毫不羞涩的把闪光灯打在老妪身上，并在桥上桥下来回踱步，意在寻找一个完美的角度，从中掠取某种功利性的象征意义。他们不属于这座城，只是镜头前偶然抖落下来的尘埃。身在现场，只是空间上的占有。但时间上，胶片也宣布无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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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只是希望，不要打扰了黄昏前的最后一场对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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沿河两岸，屋宇稠密，小巷逶迤，古老的房屋历尽千年，所有的细节都停留在最粗糙，最原始的状态。时光打在斑驳的墙上，映入河心。难免有陈逸飞那样的小布尔乔亚式的怀旧情绪。周国平说“小桥流水人家，莼鲈之思，都是一种宗教性人生哲学的生态意象。”偶尔有妇人携小孩走过，妇人轻慢脚步声，和着小孩轻快跳跃的步伐。在麻青板上组成了高低和谐的音乐。以麻石为琴，脚步为弦。银铃为高声部，妇女偶尔嗔笑怒骂为点缀的音色。村落里天然的有机音乐，无丝竹之乱耳，却绕耳动听。若当年的徐霞客路过，难免迷失在高低起伏的音乐中，不知今夕何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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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巷深深，老房子木门紧锁，门前青苔丛生。从一角破败处，见屋内一片灰暗狼籍，历史早已人去留空。沉重的铜锁，为它们的存在划上一个急促的句号。一些老房子常年失修，破败的光景，成了一个时代的标本。现在很少人会住这些老房子。现在生活富裕了，出于安全性的考虑，他们离开了老房子，在附近新建起了钢筋水泥的楼房。老房子于是少了饮食男女的本质内容，纵雕梁画栋，亦只是一副空壳。于是，在一座桥梁间，成了传统与现代，旧与新对垒的楚河汉界，呈现出极不和谐的对比。在精细与粗壮中，现代房屋无疑是这百年老房子的一大累赘。呆头呆脑的钢筋水泥，更像囚牢。缺乏老房子从容，幽深的诗意。祝勇气愤道“新的房屋穿插其间，就像蹩脚的后人，在画面的破旧部分，添补着败笔。”冯骥才分析说“器物与环境发生质变，在‘活着’的时候，他们是实用性的生活物品与生活环境。进入‘历史’之后，就变成纯精神的文化物品和人文环境。有些物件环境与器物由‘活着的状态’转变为‘历史状态’时，常被误认作无用的东西。旧时的房舍当作危房陋屋。”他更一针见血指出“这是由于人们用的是现实经济角度而不是用将来文化角度去看的。”
“建筑是凝聚的文化，无声的史诗。”小洲村像带有浓厚云南古村味，属典型的城中村，今年10月有一半以上的文物建筑被居民拆掉了，全部建成新房。张嘉极痛心地说：“小洲村一天还没纳入规划，一天也不能停止破坏。” 曾经多达百余间蚝壳屋，如今大部分已被拆毁，仅剩下2间。知名建筑批评家方振宁说道“乱拆乱改，就好比抹去了记忆，进行了一次格式化”。历史人文遗产，危在旦夕。小洲的历史文化记忆，也出现模糊状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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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坚认为“很难有村落坚定拒绝新世界流行的钢筋水泥，坚定着它在传统中获得的栖居方式，美学风尚和与此相依为命的日常生活。”现代村落已经陷入城市化的圈套中，并把摆脱落后，脱贫致富作为发展的唯一使命。在强制过渡的同时，与之前的独有的生存方式脱开关系。于是，小洲村日益扩大，高架桥，交通网络枢纽不断瓜分着小洲身体的每一部分，并做成精确无误的时间预算。于是，上世纪关山月来小洲“归园田居”“闭门造画”的意义，俨然失去了意义。到达小洲村的方式愈方便，愈便捷，也正意味着篡改小洲村的速度就愈快。这里成为了艺术大杂会，零散地。偶尔一场文化艺术节，在将小洲推出全球视线的同时，也正濒临灭绝小洲的原始生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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于是，李敬泽不禁要问“一个发育完备的村庄，必然是文化岁月和具体境遇共同形成的稳定秩序。在现在村落作为一个社会体系依附的价值尺度，精神资源是否已经灭绝？”我无法给予答案。可我的内心动荡不安，堵不住历史前进的滚滚车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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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FONTlor=red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 <东方理发店>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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穿过桥，看见一间旧式的理发店。两层楼房，花草丛生，蔓延开来。我进内，发现屋里的陈设都是老一辈用过的物件，墙上还有不少毛泽东时期的宣传画。老黄历，旧窗子，旧杂志报纸横七竖八贴在墙上，油着红木的长椅子。。。。。。。一切的器物都带着历史的味道。剃头匠发现了我，因为我手中提着的木箱子，与摆在电视下的木藤箱子相像，并戏谑我要夹带潜逃。于是，一言来一语去，不一会儿与这个剃头匠熟络起来。在交谈中，才发现店里惟独只有一张剃头椅，且这张皇帝椅已经90几岁高龄了。几十年来，剃头匠一直继承师傅的剃头绝活，用保留下来的传统方式，给客人剃头，洗面，刮胡须。在城市里，这种古老的剃头方式已经销烟匿迹，无人过问。曾几何时，在小城里，妈妈用尽各种各样讨好的方式来让我乖乖坐在这张椅子上，然后看着自己过腰的长发瞬间零落一地。即刻，幼稚女孩的哭声我还记得。之后那间老旧理发店，笨重的椅子，满面油光的师傅，和一地的落发成了孩童时期的悔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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古老的物件，总是带着记忆延续着它的生命。十几年前的往事，爬满枝头。在有限的空间里，我完成了一次历史的重游。剃头匠在纷繁喧嚣中，坚持旧业的同时，也进行着历史文化的传承。以活生生的的存在方式，继续着剃头工作独有的生活美学。应该说，剃头已不是他的工作，而是生活的本身。他所有的生活环境，生活气息，都与剃头有着紧密的联系，就像身体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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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为这个剃头匠感到肃然起敬。坚持着朴素，简洁的生活。更重要的是，为了人类文化遗产的继承，和发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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离开小洲，已是夜幕降临，华灯初上。身旁的人不理解，我的内心既愉悦，又矛盾重重。一方面，希望古老的小洲被惊醒，继续做着千年前的梦。一方面，在传统与现代，在更新与保留，在物质与精神中，如何找到一个平衡的中轴线，以不至于向任何一边倾斜。这将是小洲长期要面临的问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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无论如何，我们都要保留最后一只船坞，给后来的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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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2009.行走小洲.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 <图片有些摘自网上>
 
 
 
 
 
  
备注：
 
 
 
<FONTlor=red>         小洲村，于广州万亩果园中心地带的海珠区小洲村，这里至今仍保留着岭南水乡最后的小桥流水人家，走进小洲村，就好像走进了一座民俗博物馆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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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民居沿河而建，居民枕河而居，随处可见的百年古榕浓荫蔽日，五六百年高龄的蚝壳屋见证着岭南的曾经沧海，阡陌交错间随便跨过的一口古井都有几百年的沉淀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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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公园旁边有座已经荒废了的祠堂，祠堂的广场全部用条形青石板铺就，一踏上麻石时，脚步声由地面往下传送，回音沉闷悠长，让人从心里油然生出虔诚来；祠堂里高高的柱梁，给人造成无形的心理暗示，不能不以一种朝圣的心情面对里面的事物；祠堂的石板缝里长满杂草，里面没有任何摆设，正堂牌匾上的雕花素雅自然，墙壁间仿佛写满了光阴的故事；祠堂高翘的屋檐，依稀可见当年雄伟俊俏的风采。这一切都引发着我们对先民们生活的想象，他们在重大的节日里聚集在祠堂中，或祭祀神明祖先，或商议村中事务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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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村里最奇特的建筑是蚝壳屋，建筑材料主要是蚝壳，是从沙堤里就地取材的，以两两并排的组合方式，再拌上黄泥砌成，是岭南曾经“沧海桑田”的见证物。蚝壳屋至少已有五六百年的历史，证明小洲村所处的地方以前是一片汪洋。原来这里的蚝壳屋是有一百多间的。经长年累月的风雨侵蚀，蚝壳已全部外露，坑坑洼洼的，但是整座房屋给人特别的震撼感觉，能从中领悟到古村民的智慧。那时他们住在这样的房屋里，过着冬暖夏凉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或渔民生活。 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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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小洲村河道环绕，巷巷相连，古木郁郁葱葱，河中停泊着小木船，河水经年累月拍打着古码头。只是在这代表岭南水乡特色的小桥流水、青砖青瓦的淡雅画卷里，却跳跃着众多新式艳丽的现代楼房。